我 和 妹

　　妹发来短信说，“你差一点就见不到你妹了。”我心里打了个冷颤，“是被车撞了呀还是被抢劫了？”嘴里开着玩笑，心里打着鼓，妹可能是真的碰上什么事了。妹说：“高烧40度。”我打了电话过去，迫切听到妹的声音。妹接通了电话，还好，没什么大碍。妹说“我睡了一天，下午都烧得找不着方向，又打了屁股针，现在连坐都坐不得了。”语气里带着点娇气。
　　妹很坚强，从小就这样，出了事，一个人先扛，痛止住了才说出口。修新屋时，爹去挑沙浆，妹就在跳架上玩锤子，一不小心，锤子掉下来，捶破了手指，妹“啊”了一声，妈在老屋里听见，问怎么了，妹在新屋里大喊，看到老鼠了。等妈进屋，妹把手指流的血吸进了肚子里，用卫生纸裹着伤口，像一根香肠。爹问怎么了，妹只抿着嘴笑。爹走进新屋，踩上跳架时看到一地血迹，这才反应过来，妹伤到了。
　　妹向我说着发烧的经过，我说：“40度？那岂不是烤糊了！”生病的人，是最爱胡思乱想的，情绪也低落，我故意打趣妹，想帮她宽点心。
　　我和妹是从一个血管里爬出来的，性格却完全相反。妹比我小五岁，却比我懂事。长到二十几岁，我没给爹和娘扯过一尺布，妹每年要给爹和娘添一件新衣，我很愧疚。妹考上高中时，我在打暑假工，妹说想让我回去，看我一眼，要不然去了学校，又是大半年见不着面。我不好辞去工作，支支吾吾地许诺妹，一定早些回去，妹开心的笑了大半天。眼看着就要开学了，我这边却进入了最忙的时段。我心里一边想着妹，一边想着忙碌的工作。一个月到了，我辞去了工作，揣着1700块钱回家。平日回去，我都要给妹买好吃的，这次，我什么也没带。快开学时，我把妹领进城去转了一圈，用800块钱给妹买了一套衣服，一个书包，一双乔丹的运动鞋。我想，给妹的，都得是最好的，那样妹穿着才舒服，学习的时候不用为衣食走心。
　　我干过两件蠢事。六七岁时，妈叫我在家带妹，妹那时差不多两岁。那时节正好可以摘茶泡，我把妹放在堂屋里，一个人跑去后山摘茶泡。我跑了大半个山，等我回来，妈把妹抱在怀里，正坐在门槛上哭，妹也在哭，爹从屋里找来纱布，一把接过妹，我这才看到，血掩了妹的半边脸。妈看见我，跑到柴房，拖着根竹大的木棍，向我挥来。妈很伤心，我的心里更痛。我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妈一边打一边哽咽地喊着话，我没太听清，大概晓得妈在说妹是我没看好，跑去玩水，摔下坎了。我在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之后再也没一个人去摘过茶泡。这是我干的第一件蠢事。
　　等妹再大一点，，强势，霸道的性子就出来了。有次，我坐在门槛上切萝卜，妹在后面晃来晃去，故意惹我生气。我不耐烦，反过手去拿刀挡了一下妹。当时妹的大拇指流出了血来，活鲜鲜的肉裂得像婴儿唇，里面的骨头清晰可见。我吓蒙了。我记得是用刀背挡的，还特意注意了一下，怎么就变刀刃了呢！妹没有哭，咬着牙惊奇地望着我，只说有点疼。爹和妈都不在家，我脑袋里像几万只蚊子在嗡嗡乱窜。妹喊着，丝绵叶！我这才清醒过来，飞快地爬上丝绵树，扯一把新发出的丝绵叶，嚼烂了敷在妹的手指上。丝绵树有两层楼高，我是爬树高手，这棵树爬过很多次，而这次，我几次滑了下来，皮肉上的血流进了心里。妹可能忍不住了，“哇”的大哭起来。哭声像雷，把妈惊了回来，看见妹，直把妹抱在怀里哄着，眼圈“刷”的红了。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妹摔下水井那次，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晚了。可妈这次没有打我，她知道我不是有意的，自家姐妹，哪里有仇，还要动刀子。我眼巴巴地望着妹，哭声也静了音。这是我干的第二件蠢事。
　　我爱妹，但妹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头，我对妹，一直怀有歉疚，就像妹是我的妹，可妹不是我带大的。我没有其他哥姐的样子，每次走到哪儿，妹要跟着，我都不让，偷偷跑了。等我去了城里读书，两姐妹见面的机会少了，就天天老想着。妹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姐，我也从来没叫过妹一声妹，每次都“芽儿芽儿”没大没小地叫着。第一次离开家，就是半年，那半年里，我想妹。刚回到家，妹乖乖地立在门前，小声地叫了声“姐”。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妹叫姐，妹的声音里底气不足，只是那一声姐，原来那么好听，那么幸福。
　　和妹在一起，生活多了不少乐趣。妹和我都爱吃，每次有好吃的，就把东西摊在地上，你拿一个，我拿一个，平半分。爹说我早出来五年，就比妹多吃了五年，妹小，吃东西要心疼妹，可每次，都是妹心疼我，妹假装吃不完，偷偷分出一些来。我在外地读书，有时想妹，和爹妈打电话时，也想和妹说两句话，电话那头，妹总是说要上厕所，不接电话。我知道，妹是不敢。然而每次回家一下车，就远远地看到妹从车站的杂货铺旁飞快跑过来，叫上一声“姐”，乖乖地跟在我的后面。
　　现在我和妹都去了远方，彼此的心却越来越近了。电话里，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聊聊学习，聊聊生活。妹某次突然打来电话说：“我有个好姐姐，好幸福！今天晒衣服，一箱子的衣服都是姐买的。”电话这头，我鼻子一酸。突然有一天，我感觉我和妹站在了同龄人的线上，无话不谈。回去了偶尔吵点架，妈说：“两姊妹没到一起了念得不得了，回来了就又开始吵。”我一脸骄傲地说：“我们还有个吵架的，别人想有都没有嘞！”妹跟着应和着。妈又是气又是无奈，噗嗤一下笑了。
　　有时候觉得，和妹一起，吵架也是一种幸福，吵吵就明白对方了。就像老人说的，姊妹之间，哪有永久的阂？纵然有天大的不是，隔一夜，自然的又黏在一起了。有妹，就是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