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李子啰,甜李子……”爷爷一边利索地拿起秤砣一边叫卖着。头上的斗笠已经脱边,竹签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七月的阳光在斗笠上跳跃。斗笠下,豆大的汗珠从爷爷脸颊滚落,一颗又一颗。“秤足量没?”一个满手老茧却戴着金戒指的妇女把称好的李子掂了掂,随即又在爷爷的箩筐里抓了一把往袋子里塞。“我觉得没给足啊,再添几个没关系吧!”没等爷爷说话,那妇女已经挤进拥挤的人群中不知去向。爷爷摇摇头继续用雄壮浑厚的嗓音叫卖。 爷爷是一个果农,至少在我的记忆力是。第一批李子成熟的时候大概就是五六月,每到赶集爷爷便会担起一箩筐来到小镇上卖。日子久了,各式各样的顾客也都见过了。有时候着急赶着回家,李子也就低价出售了。 我们家有两块水果园,一块在房屋后面的山上,一块在房屋对面遥远的山坡。房屋后面那片果园种橘子,房屋对面那片果园种桃子和李子。小时候,我也算是个水果“富家子弟”,桃子、李子、橘子,各种新鲜水果吃不断。 农忙时,爷爷和奶奶几乎一天都在果园里忙活。屋后的果园,大排大排的橘子树茂密而葱绿,一级一级的土地,种着不同品种的柑橘。待到柑橘成熟时,那金灿灿的颜色就会遍布着整个山头。那些时光,每从学校回来,我就经常跑到后山的橘子园里玩,嗅着橘树的香味,踩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在果园里与太阳捉迷藏。偶尔有路人路过果园,都情不自禁伸着头朝里一探究竟。“大妹子,橘子长得好啊!”熟悉的人经常寒暄几句,露出羡慕的表情。 橘子诱人,这让人又高兴又担忧。高质量的柑橘能卖出好价钱,但也会招嘴馋的人偷窃。于是,果园里多出了一个供状草棚,草棚里洒满稻草,再铺上一块凉席,我便与奶奶坐在草棚里谈天说地。那是最接近土地的日子。 几个月后,我和奶奶的“护驾”成功,果园里的柑橘顺利“长大成人”换上了金黄色的“皮”衣。爷爷扛着“人”字梯,奶奶担着箩筐,我背着空背篓如同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朝果园行进。满是喜悦! “先尝尝...”奶奶就近用剪刀剪掉一个黄灿灿的柑橘,剥开那层薄皮,月牙般的果肉红彤彤,那质感,像极了水嫩透红的脸蛋。我一口吃掉四瓣,小嘴鼓起来宛如小皮球。那橘子汁儿就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在太阳的窥视下闪地格外鲜亮。我手舞足蹈,脚下的泥土被我蹦地紧绷绷。爷爷架好“人”字梯,爬到顶端拿起剪刀把柑橘一个一个剪下,然后递给奶奶,奶奶便接过柑橘小心翼翼地放进箩筐里。我一手扶着梯子,一手抓着桔子往嘴里塞。待到树上的柑橘都顺利采摘完,我也顺利将肚子填满了。 橘子丰收的季节,我家时常弥漫着八四消毒液的味道。那股味儿夹杂着柑橘的味道四处飘散,常常钻进我的鼻腔里。门口,一口大缸,一箩筐橘子,爷爷奶奶便一起将柑橘洗澡消毒。邻舍们来了,每人都会领到一袋散着八四消毒液的红彤彤的柑橘,喜笑颜开。等到清洗完橘子,爷爷奶奶便把干净的橘子放置在一间宽敞的房子里。那房间铺上了一层稻草,柑橘就安静得躺在上面。过了几天,橘子上面又被盖上了一堆干稻草,柑橘就算“冬眠”了。我常常把那间屋子称作“水果屋”。 又到赶集,爷爷早就把处理好的橘子装满了箩筐,带上老式秤杆,坐上开往集市的货车,随着嘈杂的货车突突声渐行渐远。天气有点凉了,我没有如愿跟着爷爷踏上开往集市,满是泥土又嘈杂喧闹的货车上。我想着热闹的集市,看着一树一树的金黄落下。 爷爷赶集回来并没有预想的心情舒畅,相反,有点懊恼和垂头丧气。我看着那张面值一百的红色人民币,熟悉的样子叫人兴奋,但却是假币。为此,爷爷奶奶吵了一架。我拿着那张人民币,对着漏进屋里的一丝阳光认真地审视。从此,我有了一个技能:辨识假币。 昨天,爷爷又下田种莴笋,熟悉的土地,泥土飘散的味道。来到镇上之后,我们开垦了荒地,又圈起了我们的菜园子。“这要等到来年三四月才能吃了。”一边锄地,一边估计着丰收的日子。家里的果园在我们搬出村子的时候就开始荒芜了,几年之后便托付给别人种植。偶尔在赶集的日子,会收到村里人捎来的水果,但却没怎么吃。 我们只剩下菜园子了。萝卜、莴笋、大蒜在地里长着,柑橘、桃子、李子在心里长着。 我们咀嚼记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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