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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去再看,看到的是另一个故乡

——胡建文诗歌阅读札记

作者:刘泰然查看:73


图为胡建文诗集《天空高远,生命苍茫》 石慧琳摄




  让我们从这首诗开始,看看诗人是怎样通达对生命、存在的体悟的:
      一条黄昏小路

      走着我和一只蚂蚁

      我停下,蚂蚁也停下

      熟人一般礼貌地让路

      绕道而行

 

      走在一条路上的

      不是好朋友

      就是难兄难弟

      我们心有灵犀地互望一眼

      没说话

      然后我走蚂蚁也走

 

      当我回过头去再看时

      蚂蚁的黑

      早已融入了

      无边无际的

      黑夜的黑

                  ——《与一只蚂蚁相遇》

     诗歌开头用平实的语言呈现的似乎是一个具体的、日常的场景:黄昏的小路,“走着我和一只蚂蚁”;但值得指出的是,这里不是 “我和一只蚂蚁走在黄昏的小路上”,而是小路上走着我和一只蚂蚁。这里有微妙的语义的区别,前者将我和蚂蚁作为“走”的主体凸显出来,而后者则似乎让“我和蚂蚁”的行走更自然地托付给“黄昏的小路”,仿佛是道路在驱动着“走”的行为。这种“走”的动作便不是一种纯粹主观的决断,而是来自于人与道路的相互牵引。我和蚂蚁被道路牵引而走到了一起,但这条“小路”也许是无穷无尽的道路网络(大道)的一个小小的分支,在这种这纵横交错的道路和这样一个时间 (黄昏)中,“我”的道路与蚂蚁的道路重叠了,就像诗的题目所说的“我”在这里“与一只蚂蚁相遇”。但此时又有着一种不平常的东西: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容易和一只蚂蚁“相遇”。你也许遇到过一只蚂蚁,但“遇到”是一回事,问题是你能否和你 “遇到”的那只蚂蚁 “相遇”。“遇到”是人和物的关系,而“相遇”才是生命和生命之间的缘分。还不只是缘分的问题,因为缘分奠基于大道,或者说奠基于生命最本源的气息相投。蚂蚁在造物的序列中似乎太微不足道了,我们何尝注意到一只蚂蚁的存在也是一种生命的存在。但诗人却“以物观物”,把“我和蚂蚁”并列齐观,似乎是两个生命个体在各自的行旅中的萍水相逢,于是“我停下,蚂蚁也停下”。两个“停下”的动作看起来微不足道,我们常常也会在行走中停下,或者是因为遭遇了障碍,或者是一瞬间的出神,或者是某物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但在这里,“停下”却不是由于一种障碍也不是一种简单的好奇,而是一个生命为另一个生命的驻足。
  而且更进一步,他们“熟人一般礼貌地让路/绕道而行”,这偶然的相逢却像熟人一般,这种熟悉不是日常经验意义上的熟络,而是生命与生命之间一种最源始的熟悉与亲切。诗人回到生命最本来的那样一种质朴和单纯,只有在这种赤诚相待中,才会有这种熟悉,也才会有 “我和一只蚂蚁”之间的相互的尊重。由此,这条小路也是一条通向生命和心灵的本源的道路。在这里,不是“我”发现“蚂蚁”,并把“蚂蚁”提升到人的位置,而是“蚂蚁”给了“我”发现“我”的机遇。
  诗人继续推进对我与蚂蚁那样一种本源关系的洞察:“走在一条路上的/不是好朋好友/就是难兄难弟”。“好朋好友”强化了前一节点出的“熟人”的义涵。而“难兄难弟”则更在这种熟悉、亲切的内涵中注入了生命苦难的意识,也包含着一种对存在本身的领悟。蚂蚁的形单影只与诗人的孤独,蚂蚁的卑微与诗人对受难者角色的体认,诗人从蚂蚁身上认识自己,惺惺相惜。或许,也只有自觉将自己与所有弱者、受难者放在一起,才能打破生命的种种遮蔽形式,直观到发生那种“我”和“蚂蚁”之间那种生命的感应。这种相遇如此本源,以至于“我们心有灵犀地互望一眼/没说话/然后我走蚂蚁也走”。我们为一个萍水相逢的生命而驻足,而互望一眼,不需要语言,然后继续行走。生命的相逢、相契,驻足与离开,各奔东西,人在旅途的种种经验, 都包含其中。
  但这种缘分总是让人在剩下的道路中忍不住再次回首,回望那些与你在黄昏的小路上有过交错的生命,这是一种珍惜和眷念,诗人由此将一种抽象性引入了具体之中,进一步推进了诗歌的主题:
  

          当我回过头去再看时

      蚂蚁的黑

      早已融入了

      无边无际的

      黑夜的黑

     

      从交错而过到回头凝望,中间的时间或许很短,不至于一回头就成了黑夜。但诗歌在这里不是一种写实,而是借助一个相对具体的场景来抵达更深奥、抽象的生命问题。在写法上诗人将具体与抽象、日常与神秘结合了起来。最后一节是在具体的场景中,这是一个不断抽象的过程,蚂蚁是具体的,蚂蚁的黑就相对抽象些,但它仍然具有某种具体性;黑夜相对于蚂蚁而言要抽象些,它可以变为一个象征或隐喻,但它仍然具有某种具体的时间属性;但“黑夜的黑”则将“黑”本身从具体物之中逼迫了出来。黑夜是具体的,现成化的,黑夜的黑一下子将这种具体的、现成化的层面扩展到一种对存在本身的领悟。蚂蚁的黑和黑夜的黑变成了混而不分的“黑”本身,这是一种更本质的“黑”。或许,“我”在这条道路上遇到的那只“蚂蚁”,同时也是另一个“我”?也许我们每个人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都需要与这样一只命中注定的蚂蚁“相遇”,并在后来的日子“回过头去看”,以认识本来的自我,认识世界与生命本身的底色———“黑”。这种“黑”是生命本身的幽暗与神秘,是所有的黄昏“小路”所从出的“大道”,是黑暗的大地本身。正是这条黄昏的小路带领着我们去探询存在本身。我觉得,一位能够以那么大的敬意来写和一只蚂蚁的相遇的诗人,他的内心一定能够包容天下万物。“在夜晚的绿歌小室/我还邂逅一位青蛙兄弟/其时我正在高声朗诵一首诗歌新作/青蛙兄弟仰脸呱呱地评论了几句//据说高校今年要加工资了/房子也一定会越住越好的/可青蛙兄弟还会来听我朗诵诗歌吗/高兴之余,又平添了一丝伤感的情绪”(《我在大学教书》),“我”与青蛙称兄道弟,这种赤子之心何尝不让人感动。我想,这种态度中包含着人的最本来的单纯和善良,诗人的一定有一颗柔软的心。在另一首诗中“我”对那只从树上掉下来的羽翼未丰的幼鸟而提心吊胆,“树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感受到树上两只老鸟的焦急,看到“它们竟勇敢地飞了下来/心急火燎地守在小鸟旁边”然后,“我走上前,把小鸟轻轻地捧了起来/放到树下一间小屋子的瓦棚上”。诗人用细致的语言叙述了小鸟是怎样经过一番反反复复的折腾而最终飞了起来的,“我”对两只老鸟的全部担忧和牵挂感同身受:“我的眼睛湿润了,不得不承认/2013年5月 27日,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我柔软的心被两只急得团团转的鸟儿深深感动/我想起遥远的乡下老家/那年逾八旬的父母/当年的我,也是一只让他们如此担惊受怕过的小鸟啊……”(《柔软的心被两只急得团团转的鸟儿感动》)我想,在诗人的心中,万物本无所谓高贵与低贱,一只蚂蚁、一只麻雀也自有它的尊严,他以温暖的目光打量着一只小小的麻雀在老虎边上觅食的那份自得与从容:
  

          在动物园,最潇洒的是

      虎笼里觅食的麻雀

 

      它们偷偷从天外飞来

      孩子似的愣头愣脑

 

      虎大摇大摆,不时狂叫一声

      小小的麻雀神态怡然

 

      它们不停地吃着食物

      吃饱后,翅膀一拍飞走了

 

      虎也吃饱了,就在麻雀觅食的地方

      它俯下身子睡觉

   

                      ——(《动物园里的麻雀》)

     

      或许,在诗人的内心一直生活着这样一只小小的麻雀,潇洒、天真、怡然,这只麻雀和老虎一样是尊贵的。以这样一种心灵来体量万物,来观照人间的悲喜,诗人对生命中的幸福与苦难具有同等程度的深刻感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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